小甜饼漠漠

写自己喜欢的东西,给同好看。

【跳蓝三世虐文】暴君


『跳蓝三生三世的一个小故事,这是第二和第三世』


『第一世 👉🏻 《叶公》 』



【1】

远远望见那个清癯的身影,我一把扯下头顶的王冠,扔掉手里的权杖,踹开扶着我手做小伏低的阿香,撒丫子跑了过去,带了一路的风。

身后是阿香在鬼哭狼嚎,“说好了的你做暴君,我当奸臣,你师父一来,你就变了,可叹这世间终究淡泊不过夫妻,轻薄不过骨肉!”

阿香是隔壁家的幺子,和我既不是夫妻,也不是骨肉,家里头清一色男娃娃,他阿娘怀他十个月一心盼着他是个闺女,最后大失所望索性给他取了个女娃的名儿,叫阿香。

村里人少,同龄的孩子只有我和他,从小一块泥地里滚大,这些个日子开始沉迷过家家,我演暴君,他扮奸臣,蚊虫蝇畜皆是无辜百姓。

而我的师父,他叫青光。

听村里人说,我师父是一路游历至此,似乎是在寻什么人,但在看到我的那一刻,便结束了游历,放弃了找人,本本分分地在村里安了家,还给我取了个名儿,叫阿蓝。

此刻我终于奔到了他身边,他蹲下身子将我一把抱起来,扛在肩头上,满嘴的嫌弃,“阿蓝,你又重啦!”

我哼唧一声,装腔作势,“吾乃暴君,多吃一点怎么啦?”

我坐在他的肩头摇着脑袋扯开了脖儿地唱歌,一唱就是十个年头。

小不点儿长成了大姑娘,阿香依然时常带着些新奇的玩意儿来找我,师父却不常来了。

阿娘说我长大了,男女有别,师父要避嫌。

我不解,“那阿香为什么可以来?”

阿娘说,“阿香不一样,阿香是你以后要嫁的人……”

我不想嫁阿香,我有喜欢的人,喜欢了好多年,我坐在他的肩头上,随手一抓,星辰月亮皆在手,他在,世间万物便在。

兴宁三年,我年满十四,生辰前日,我央求师父带我去附近的镇上买红线,他应允了。

时间铺陈了五官,延展了四肢,催熟了我那颗懵懵懂懂的心,也将师父从我身边剥离,渐行渐远。

我跟在他身后,望着那个清癯的背影,“师父,你有喜欢的人吗?”

村里人都说,师父是江湖人。可当我问他们什么是江湖,他们亦是一知半解,只说江湖就是有刀有剑有杀戮。所以我的那个师父啊,他在江湖里,可有喜欢的女子?

师父不回头,脚步也不停留,云淡风轻,“有。”

我泄了气,没有什么比这个回答更糟糕的了,顿时路也走不动了,新穿的鞋子蹭着地上的泥,左脚踩右脚,依旧不死心,“那她为何不与师父一起?”

“她死了……”

师父转过头来,面上看不出悲喜,只一把将还在彳亍的我揪过去背起来,“小祖宗,你这个走法,天黑都走不到镇上!”

师父许久没有同我这般亲近过,我伏在他的背上,恍如回到了小时候。那时,他站在村外头泥泞的小路上,我在村头颐指气使地喝令阿香给我当马骑,他走过来给了我一块糖,从此就在村子里住了下来,多了一个肩部挂件,那个挂件摇头晃脑甚是嚣张,还会唱歌。

现在我伏在他的背上,又开始扯开嗓子唱,“这样一个艳阳天,小娘子独个儿行桥边,桥上路人纷肆看,谁家娘子忒大胆……”

“阿蓝,跑调了……”


【2】

刚到镇子上,就瞧见熙熙攘攘的人群,个个脸上挂着喜气。打听一番,知道今日是这镇上的河灯节,男子可在今晚给心上的女子点上河灯表达心意。

我一个乡巴佬没见过世面,听闻有热闹,整个人登时精神起来,抱着师父的胳膊就往河边扯,师父扁了扁嘴,用手戳我的脑袋瓜子,“小土鳖!”

我和师父夹在人堆里往河岸边挪动,远远的却有一女子逆着人流向我们走来,一身黄衣,甚是灵动,终于她走到了我们面前,“青光剑主,好久不见……”

我蹲在路边听他们叙了会旧,大概知道了这女子是我师父的旧识,他们都是那个“江湖”中的人,听着那个女子间或传来的咯咯娇笑,我突然有些羡慕,我对“江湖”一无所知,他们之间的对话,我也插不上话。

许久,那女子唤我,“阿蓝吗?你师父说你想去看河灯,一起啊……”

一路上,那女子十分热络地牵着我的手,对我嘘寒问暖,但更多的时候,在打听师父的事情,诸如青光剑主可曾娶妻?青光剑主为何收你为徒?他是想让你继承青光剑吗?

最后到了河边的时候,师父去买河灯,她悄悄伏在我的耳朵上,问了我一句,“小阿蓝,我很喜欢你,我给你做师娘好不好?”

“不好。”我甩开她的手,“你喜欢我,就该给我当媳妇儿,喜欢我给我当师娘是哪门子的道理?”

我从小演惯了暴君,身边是唯我是从的阿香,从没学好讨好别人,师父也说,有他在我不必讨好任何人。

那女子脸色变了又变,“小阿蓝,你不会喜欢你师父吧?”

我被戳中了心事,顿时心如擂鼓,面如火烧。那女子一脸的不可置信,“你们是师徒,你存着这种龌龊心思,若是让你师父知道,他可还会再理你?”

我怕极了师父再不理我,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,低声下气地想要求她,却见师父刚巧提了三只河灯过来,我未来及求她,生怕她捅了我的底,可她只是温柔望了我一眼,对师父娇俏道,“青光,小阿蓝方才说很是喜欢我!”

我不敢再嚣张,对上师父质疑的目光时,乖乖点了头,“黄衣姐姐人很好,我很喜欢……”

天色完全暗了下来,河面上有河灯飘起,承载着沉甸甸的心意,承载了少男少女们懵懂的梦。

我点燃一盏河灯,将它小心翼翼地推进河里,却没有了开始时候的喜悦。

“许了什么愿?”

我寻声抬头,看到师父蹲在了我旁边,摇了摇头道,“没有许愿……”

“阿蓝没有愿望吗?”师父接着问。

“青光,这镇上的河灯是放给喜欢的人的,阿蓝那么小,怎会有这般心思……”那女子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,一句话说得比一句话讨厌。

“是吗?”师父将手里的河灯也推出去,“阿蓝的灯是放来观赏的,我的这盏……”

他道,“是给阿蓝的……”


【3】

“阿蓝……”他又唤我,“你当真喜欢这位姑娘?”

我满脑子都是那盏灯——他是什么意思?他喜欢我?是我以为的那种喜欢吗?

师父见我呆呆木木的不说话,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,“你方才哭过。”

他又转头对那黄衣道,“姑娘请自便吧,我与阿蓝要去客栈投宿了。”

那女子亦是满脸惊诧,“青光剑主这是要弃纲常伦理于不顾,当真不怕七剑遭天下人耻笑吗?”

“七剑为这天下亡了六剑,若是这天下要耻笑,那便由着他去好了!”

言罢他拉起我,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。一直到再听不到河边的喧闹,我才壮起胆子颤巍巍地小声嗫嚅,“师父……”

“别说话。”他依旧拉着我,“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

我甚少有过如此听话的时候,依言乖乖闭上了嘴,师父却主动开口了,“阿蓝,你相信轮回转世吗?”

我不回答,又问了回去,“听村里的老人说,师父来村子之前,是在寻人,师父是在寻那个你喜欢的人吗?”

“是……”

“那师父如今寻到了吗?”

“十年前便寻到了……”

“两世轮回,如何认定你寻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喜欢的那个?”

“我记得她的眼睛,记得她的神态,记得她为追寻心之所向的执着,记得她焚尽己身的无悔,纵然千百世,只要我还是我,她就还是她!”

“执念罢了……”我站定,“师父,我不是她。”

我一直奇怪,若村里老人所言不假,师父跋山涉水找寻一人那么多年,为何在见到我之后就不再寻下去了?直到他方才为我点燃那盏灯,直到他问我是否相信轮回转世,我的心里,有些东西突然就清明了……

那他喜欢的,终究不是我。


【4】

我喊来阿香,“你信轮回转世吗?”

阿香立马挥胳膊摆腿儿,张牙舞爪,“我信啊,我肯定信啊!我经常梦见我前世是那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!”

恕我直言,阿香和我一样是个土鳖,他必不可能知道什么大英雄,我嘲讽他,“哪个大英雄啊?”

他瞧起来更兴奋了:“虹猫!”

哦,他果然是个土鳖,这个名儿光是听起来就不像是个英雄的样子。

这些个日子,我在心里寻思来寻思去,既然我总是要嫁人的,那嫁别人不如嫁给师父,与自己的前世拈酸呷醋,怎么看怎么像是在作妖。

我又问阿香,“如果有一天,我做了一件伤风败俗的丑事儿,怎么办?”

阿香沉思良久,最后正色道,“暴君理应如此。”

我觉得阿香说得很对!

这些个日子,师父也没闲着,他做了三件事情。第一件,他花钱挨家挨户翻新了村民们的房子;第二件,他花钱修了路;第三件,他花钱在村里建了个学堂并请来了教书先生。

最后在村民们感恩戴德之时他说,他要娶我。

我家那小茅屋因此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,村长和族中长者们在堂下坐着,看着我语重心长道,“先把师徒关系断了再成亲,其实挺好的!”

“我其实老早就觉得青光和小阿蓝很有夫妻相!”

…………

人散了的时候,阿香最后走,走之前他问我,“你喜欢他吗?”

“喜欢!”我有些羞赧,“打小就喜欢!”

人道是流氓易醉,书生易痴,怀春的少女最易入梦。我喜欢上一人,始于一颗糖,途径岁月摇曳,带了点宿命的味道。


【5】

夜晚,蝉鸣喧嚣。我与师父并排躺在他家房顶上,看着月光倾泻下来,洒向千家万户,洒向那参参差差的房,来来往往的人,黑黑白白的路……虚虚惘惘,人间晃荡。

手中的一根红线被我团起来搓圆又捏扁,掰扯得长了毛,终于狠下心,大声叫嚷起来:“师父,你把手给我一下呗?”

话音刚落,一只大手就呼啦一声砸到了我的脸上,砸出了阵风,也将我自我陶醉出来的一腔羞涩砸得无影无踪。

一不做二不休!我索性掏出红线,恶狠狠在他的小拇指上缠了又缠,绕了又绕,勒出道道红痕,最后与我的小指贴,咬牙切齿:“好了!爱解不解!”

前尘往事,我一点都不记得,我只知道,作为女子,我也想与他一条红线系三生。所以,前世今生的故事啊,就权当它是真的了吧!

师父比我想象中要更开心,他揉了揉我的脑袋,笑得眼睛里亮晶晶的,像劈开了隔世的雾霾,拨云见月起来。

“阿蓝……”他唤我,“我要出一趟远门,等我回来,我们就成亲吧。”

我一惊:“师父去哪?远吗?”

“不远。”他笑意盈盈,“我要去准备一些成亲的事宜。”

“我要让整个武林,都知道我要娶你。”

他的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,带着隔绝生死的执念。

然而师父刚走,我就病了。最开始是发烧,随后是身上长满密密麻麻的脓包,最后溃烂开来。与此同时,传来隔壁封镇的消息。

前些日子,我曾与师父去过那个镇子,他为我点燃了河灯,说他不畏人言,不惜名声,只要我想,我们就可以在一起。而今,那镇子因瘟疫被封,我刚好是染了那瘟疫的模样。

据说这疫病很是聪明,初得时没有任何症状,发病往往在半月之后,感染者多为体弱者。我松了一口气,师父体格强壮,一准没事儿!

我正躺在床上思考生之多艰,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,似乎聚了很多人,却又都不敢靠近。声音嗡嗡闷闷的,不晓得在吵些什么。

倒是阿香嗓门大,隔了几道墙,我都能听到他在那里声嘶力竭地高呼“不行!你们不能将她隔离,没人照顾她会死的!”

最后的结果就是阿香和我,都被隔离了。

阿香说,本来是我阿娘要来照顾我的,但是他觉得他是我们村最壮的人,就自告奋勇替掉我阿娘来以身试险。

我抹了把眼泪:“奸臣可不是你这样子当的……”

从我记事时起,阿香就一直让着我,我说太阳是方的,他就附和那是因为卯日星君是国字脸!这是全世界最好的阿香,我不忍他同我一起受罪,于是诓他:“阿香,我想要一朵天门山玉蟾宫中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的那束荷花!”

他不解:“那个能治好你的病?”

“我的病治不好。”

我望着他的眸子一点点地暗淡下去,继续道:“你要快些回来,荷花上一定要带着露珠,这也是我的执念,求你帮我完成。”


【6】

阿香走后没多久,村外来了一群人,各个人高马大,二话不说把村子给封了。从此我住的这间破败茅屋,成了村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。

阿娘提了个小包裹,逆着阳光朝我这阴暗小屋缓步走来,我倚着门板坐在地上仰头冲她傻笑。

近了,她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:“我儿命苦……”话罢,悲恸抽噎不止。

阿娘和我一同住下了,趁着天气好,为我打扫了房间还晒了被褥。我没有力气,蹲坐在那里捧着腮帮子看阿娘忙忙碌碌:“阿娘,你说……我还能等到师父回来吗?”

“师父回来了,我就不用死了……”

我没能等到师父回来,阿娘也病倒了,她吹了吹手臂上的水泡:“这般痛痒,难为我儿整日笑给为娘看……”

我嘿嘿咧嘴:“阿娘,你相信有来世吗?”

阿娘点头:“儿女是债,我上辈子欠了阿蓝的,所以这辈子来还……”

我钻进阿娘怀里,伤口碰伤口,疼得两个人呲牙咧嘴,然后一齐笑出声来,苦中作乐。

太阳东升又西落,每过去一天,我的希望就多了一点。师父说他要去的地方不远,而我又多活了一天,只要我坚持下去,就一定能等到师父回来!

这一天的阳光格外耀眼,我从睡梦中睁开眼,忽觉身上有了力气,也不似先前那般头昏脑热了,抬起手臂,惊觉那些溃烂的脓包已经结痂。

我颤抖着推醒阿娘,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我指着身上的痂对着阿娘哭道:“阿娘,这疫病似是会自愈!”我又端起她的手,往我的脑袋上搁,“你试试阿娘,头也不烫了!”

在这四方的天,阴冷的地,潮湿的房子里,两个被命运揉捏到差点腐烂的妇人,突然燃起了熊熊的希望。这个世界莺飞草长,鸟语花香,我还没有看够,我想活下去,我想穿上我那早已绣好的嫁衣裳。

一整天,屋子里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息。我想等到中午送饭的人来,就对他说:“我好啦!再过段日子,我就可以出去了,你们不必害怕……”

可是一直等到晚上,送饭的人都没有来过。

阿娘与我面面相觑,为防止我们四处走动,阿娘进来陪我第二天,房门就从外面落了锁。我突然害怕起来,这个闭塞的空间,让刚有了生的希望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
我求助似的看向阿娘,她将我环在怀里,轻轻拍着我的背:“别怕,再等等……”

黑暗如约而至,最后那一点光亮消失的时候,我突然有种,我的生命也结束了的感觉。

似乎过了很久,我和阿娘都没有睡。我靠过去一点,再靠过去一点,最后挤在阿娘的旁边:“阿娘,下辈子,我还要做您的女儿……”

夜风呜咽,我也呜咽,眼泪洒了阿娘满肩。阿娘只是反复地拍着我的背:“别怕啊,阿娘在……”

屋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,而后红光乍起,阴冷的小屋忽然灼热起来。火苗转瞬长成张牙舞爪的火龙,吞噬着它所能吞噬的一切。

“我好了啊!我不会再害其他人染病了!”我使出浑身力气撞向门板,涕泗也横流,可那人丢下火把就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
那些疼我爱我的人们,最后杀了我;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,终究葬了我。

那火燎到我身上的时候,脑中突然有记忆来回穿梭,我看到了那个清瘦的男子,站在一片桃林中对我微笑:“此一去,或许再回来,可以太平为聘礼……”

我从来,都没有等到过。


【结局】

日渐长,苦热难当的盛夏只有临近傍晚,街道上才陆陆续续有了人。

而在那街道转角处有一老头,无论日头有多毒,始终一身青色破烂长衫。头发打了结,将脸盖得严严实实,他坐在地上低垂着头,苍蝇围着他嗡嗡直转。无论你何时经过这个街角,他总是在这的。

没有人理他,所有经过他身旁的人们都在奇怪,这疯子怎么还没死?

有个估摸三岁大的胖娃娃这一天踮着脚尖,从家里的饭桌上摸了个大馒头,摇摇晃晃一颠一颠地跑到他面前来,伸出粉嘟嘟的小手:“爷爷,给。”

那老头长年了无生气,此时迟钝木讷地抬起头,却在看清面前小女孩的那一刹那活了过来,他慌张地像做错了事,哆嗦着手将打结发臭的头发用力拨到脑后,生硬地拉扯着破碎的衣角,眼里面上不知何时溢满了眼泪:“阿蓝,我的阿蓝……”

他就地跪着向那女孩挪去,一把抱住,伏在女孩肩头痛哭:“阿蓝……我还能再照顾你吗阿蓝……”

三岁的女娃被吓得大哭起来,旁边有几个壮汉赶过来一把扯开那老头,抡起棍子叉子向他身上痛砸过去……

第二天,有人经过那个街角,老头终于死了。

>全文完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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